所以,我们不太同意后现代史学理论就是叙事主义历史哲学这样的观点,因为这就完全把历史观的部分给排除在后现代史学理论之外了,您怎么看?
答: 只考虑认识论的问题,我是不同意的。
问: 如果仅仅把怀特放在叙事主义里看,它就没有根基了。
答: 怀特本人我跟他有很多接触。他的初衷其实是两个方面,一个是从知识论方面来看,他不喜欢把历史变得那么生硬,那么客观,那么冷冰冰。你们看看《马丁·盖尔归来》,很多都是讲故事,它有很多叙述性的东西在里面。当代的历史学家还是这么写,还是这么讲故事。中国传统当然是另外一回事,我在这里暂且不表。但在西方的传统中,叙述是非常重要的! 过度科学化以后,历史就成为没有人的历史了。
另外还有一点,怀特跟我私下也提到很多次,他认为兰克所建立的近代历史学,表面看起来像是在客观地叙述一个事情,其实是在肯定现代性、肯定资本主义社会,认为这是一个理所当然的历史进程,这就是兰克的历史观。研究后现代主义一定要从历史观方面入手,怀特是有历史观的,他的书不一定全对,但是他的理论关怀、终极关怀正在于此。要理解后现代主义,必须注意后现代的条件,我的那本《后现代与历史学》里面也提到过①,后工业时代的条件是存在的。一个学者在写一本专著的时候,不一定把他的思想关怀直接放进去,但我们必须注意到。
三、跨文化的历史研究
问: 您主编的三本论文集《历史学的转折点》②、《克莉奥的诸多面相》和《马克思主义史学: 全球观察》,都采取了全球性和跨文化的视角,您能不能谈一谈您对跨文化研究重要性的认识?
答: 我个人对跨文化研究重要性的认识,可能跟我的经历有点关系吧! 如果单独讲中国历史学,就没什么人会关注,如果是讲跨文化,就能跟西方的史学传统进行对话。中国的思想文化传统自成体系,所以有时候就容易变得封闭,不太愿意接受外面的东西。很多日本学者比如佐藤正幸 (国际史学史与史学理论委员会前任会长)认为,日本处于文明边缘,因此对外来的东西吸收比较快,西方也同样如此。西方的知识体系已经建立很久了,从古希腊时代就开始了,西方人有自己的原则,对外面的东西兴趣不是很大。当然也不是完全不感兴趣,而是,他们总想把别人的东西纳入他们的体系当中去的,所以跨文化研究,坦白地说就是要从他们那里争一个话语权。但是这个话语权怎么争? 就比较困难了。很多年前伊格尔斯去南开做演讲,雷海宗的学生王敦书给他做翻译,英文没有问题,但因为讲者对中国的学术背景不了解,完全从西方的角度谈,所以听众感觉效果一般。伊格尔斯或者安克施密特自己到中国来讲学,可能还不如我来讲更容易为听众接受一些,因为我对东西方的文化背景多少都知道一点,我知道如何讲,才能让中国的学生明白一点西方学术背后的东西。这就说明了跨文化的重要性,我们必须“入虎穴”才能“得虎子”,跨文化是一个比较好的切入点。
①王晴佳、古伟瀛: 《后现代与历史学》,山东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
② Q. Edward Wang,Georg G. Iggers,Turning Points in Historiography: A Cross-cultural Perspective,University of Rochester Press,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