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非常有幸能同剑桥大学出版社合作,《年鉴》一个主要的变化就是它的英文版现在上线了。我们希望这项合作能够增强《年鉴》杂志对中国读者的吸引力。
自从20世纪60年代以来,心态史和总体史的概念几乎已经成为年鉴学派的象征。但是据我所知,围绕着这两个概念的相关讨论变少了。没有那么多的著作标榜为心态史或总体史。我不确定这种印象是否准确。这些观念(在法国)是否仍然代表着历史研究的主流?如果已经发生了变化,那请您谈谈其中的原因?
答:你说得非常正确。“心态史”的概念在20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非常重要,到了20世纪80年代几乎被完全抛弃。这个概念由于过于宽泛而遭到批评,它意味着在一个特定的社会里,所有人都有相同的观念。它已经被表象的概念取代,表象的概念由罗杰·夏蒂埃在一篇重要文章《作为表象的世界》中提出。①现在,表象的概念甚至比心态史更加微妙和复杂,这两个概念之间有着重要的连续性。它们都强调与文化史有关,尤其是在集体观念和信仰的层面上。
至于“总体史”,有必要作出区分。如果“总体史”意味着历史学家不必在社会史、政治史、经济史或文化史当中进行选择的话,而是应该从不同的角度研究过去的社会,它仍然与《年鉴》有所联系。但是如果假设用一种个别的观点对历史进行总体性解释,对此我并不认同。历史学家强调多种层面上的分析:在微观分析(例如传记或地方个案)层面上所见到的不一定与宏观史、全球史的结果相一致。因此,一个重要的问题是:如何使个案研究一般化,如何使不同层面的研究相互贯通,如何用连贯的叙述总结历史研究的结果?因此,政治史是否回归了?因为《年鉴》最具争议性的一个话题是它忽视了政治问题而过分强调文化范畴,至少在中国很多学者这样认为。
答:在法国也同样如此,这一直是对《年鉴》的批评。的确,政治史从来都不是《年鉴》编辑政策的核心。但是有必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年鉴》一直都批评狭义上的政治史:政治生活的记录、政治人物的传记、君主的行为。但是《年鉴》杂志很重视从社会史和人类学的角度,分析从政治仪式、国家角色、抗议与革命以及政治经济等层面所体现出来的权力问题。不过,尽管如此,在本刊发表的文章中,政治史依旧是次要的话题。
20世纪80年代末,《年鉴》杂志上的一些文章呼吁反思整体的人文社会科学。其中一些文章还声称社会科学存在普遍危机。一些人宣称人们应该放弃当时的主流研究范式。在这些文章当中,罗杰·夏蒂埃的论文《作为表象的世界》在我看来最具代表性,它也被翻译成中文。您认为是什么原因引起了这些反思?而这些反思是否意味着自结构主义诞生以来的总体性和结构主义范式会遭到否定?
①Roger Chartier,“Le monde comme représentation”,Annales.Histoire,Sciences Sociales,44e Année,No.6(Nov.-Dec.,1989),pp.1505-1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