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6月27日上午,北京大学历史学系博雅特聘教授王立新于南开大学历史学院作题为《始爱终弃?美国对自由主义国际秩序态度的演变》的学术演讲,以下是讲座纪要。
本次讲座,王立新教授系统梳理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以来美国构建自由主义国际秩序(liberal international order)的历史过程,从理论上提炼出3种不同版本的自由主义国际秩序,并就该秩序当前所面临的困境以及未来走向进行深入分析。首先,王立新教授介绍了自由主义国际秩序的内涵,其核心要义是将(古典)自由主义(liberalism)的原则运用到国际关系领域中,并辅之以美国的建国和治理经验。这一秩序在一战结束前后提出,在二战结束前后得以建立,在冷战结束后扩展到全球。
一战结束前后,美国总统威尔逊提出构建新的国际秩序,王立新教授称其为自由主义国际秩序的1.0版本,其核心包含3大原则:在国际经济关系中奉行市场开放与自由贸易原则,以取代欧洲帝国的重商主义。在国际安全领域倡导法治、国际合作与集体安全原则,主张建立国际组织,以取代传统的联盟体系与均势外交。在民族国家内部治理中则推动民族自决、自治与民主,以取代帝国体系和专制制度。王立新教授指出,国际秩序不是自动生成的,而是需要领导者与维护者,在威尔逊看来,美国应该扮演这一角色。然而,由于欧洲大国的反对和美国国内政治的阻力,这一构想遭遇挫折与失败,其后果是30年代经济危机以及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
二战的胜利为美国提供了构建国际秩序的“第二次机会”。王立新教授认为,美国以威尔逊的构想为基础,吸取大萧条和战争的经验教训,对自由主义国际秩序进行了修正,形成2.0版本。在国际经济领域,继续主张自由贸易和市场开放,同时构建有管理的国际经济体系(布雷顿森林体系和关贸总协定)。在国际安全领域,继续坚持国际合作与集体安全,同时强调大国的特殊责任(联合国安理会的设计)。在民族国家内部治理方面,除继续倡导民主与自决外,新增了尊重和保障人权的原则。然而,冷战的爆发使这一秩序局限在西方资本主义阵营,成为半球化的自由主义国际秩序。这一时期,美国奉行选择性开放原则,强调安全和地缘政治优先。从结果来看,自由主义国际秩序2.0版确保美国获得了工业原料和市场,促进了资本主义世界的经济繁荣,巩固了美国的同盟体系和领导地位。在与苏联集团的对抗中,美国取得冷战的胜利并成为唯一的超级大国。
但是,王立新教授指出,冷战的胜利让美国陷入盲目的乐观主义,形成意识形态自负和力量的傲慢,认为美国可以运用其经济、军事和技术霸权重塑世界。在此背景下,美国试图将自由主义国际秩序扩展为全球性秩序,自由主义国际秩序由此进入3.0版本。在国际安全领域,美国虽仍提倡国际合作与集体安全,但实际上奉行局部单边主义,不愿意受国际规则的约束。在国际经济领域,从自由贸易发展为全球化,实现贸易、投资、知识产权、服务的自由化以及人员的自由流动。在国内治理方面,美国则不惜使用武力向海外输出民主,如发动伊拉克战争。本质上,3.0版是自由主义国际秩序由半球性秩序扩大为全球性秩序。在这一时期,美国奉行普遍开放原则,以效率优先,安全与地缘政治考量相对减少。
在自由主义国际秩序3.0的运行下,更多国家与地区被纳入其中,经济全球化和世界一体化加速演进。王立新教授指出,由于(早期)地缘政治需要、中国市场的巨大诱惑以及自由主义国际思想盛行等原因,美国愿意吸收和推动中国加入自由主义国际秩序。而中国也得益于这一秩序,在经贸领域取得重大发展,实现经济腾飞,迅速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但是近年来,美国面临多重困境,包括国内经济不平等加剧、社会矛盾激化、制造业空心化、对外干涉与战争造成巨大负担,加之中国崛起带来的挑战等,导致美国开始反思这一秩序。共和党精英认为美国在冷战后推行的自由主义国际秩序3.0版让美国付出巨大代价,助推了中国的崛起却未能按照美国的设想“改变”中国,损害了美国的安全和利益,因此是不可持续的,必须加以修正,甚至抛弃。特朗普上台后,提出“美国优先”原则,主张放弃世界领导角色,减少国际义务的承担,实行单边主义、非道德的现实主义和交易型外交,以安全与地缘政治优先来重构全球经济秩序。这一带有明显的经济民族主义与地缘政治现实主义色彩的外交政策实际上是对自由主义国际秩序的抛弃。
最后,对于未来趋向,王立新教授基于历史经验和长时段视角,提出两点预测:一是特朗普的调整可能取得部分成功,比如高端制造业的回流。二是从长远来看,自由主义国际秩序根植于美国的核心价值观、文化传统与意识形态,具有深厚的社会基础和强大韧性。因此,它可能会经过部分修正,以4.0版本的新形式实现某种程度的复兴。
摘编自“南开史学”微信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