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后工业时期:农村城镇化多样态推进
20世纪上半期,由于两次大战,欧洲的城市化的水平基本没有上升。二战结束后,欧洲城市化进程从1950年代开始加速,到1990年代才放缓。这样,欧洲城市化的总体水平,从1950年的50%左右,达到2015年的75%以上,其中西欧城市化水平达80%以上(1950年为60%以上)。④
农村城镇化仍然是后工业化时代城市化的重要内容,并呈现多样化局态。
一种是为了城乡平衡,政策层面有意加强农村地区的工业化,缩小农村与城市的已有差距。如英国从19世纪中期起,反而在农村地区发展大工厂。这时英国最大的棉纺厂雇用工人1500人左右,而最大的工厂通常都位于农村中小城镇。1841年,英国最大的棉纺厂坐落于兰开夏的普雷斯顿,而大城市曼彻斯特棉纺企业的雇工平均却只有260人。⑥从那时起到20世纪,英国的大型工厂分散建立在农村,由此大城市扩张则放慢甚至收缩了。⑦事实上,19世纪后期至20世纪英国城市化水平不断提高,主要是农村工厂化、城镇化的贡献。在法国,“光辉30年”时期推动快速城市化也注意平衡,采取工业分散化、服务业分散化、发展落后地区、构建城市体系等措施。⑧
地理上的农村变成城镇,在20世纪欧洲还有两大趋势。一是大中城市工商业的扩展,把城郊农村变成城区,特别是20世纪后期盛行的卫星城建设。卫星城建设是指在大城市周边建设若干城镇,它们一般都具有独立的工商产业,居民的日常工作和生活都在该城镇内或附近进行,同时也经常去中心大城市完成消费活动。卫星城是大城市工商功能的一种分散或疏解方式,能够缓解大城市因工商业过度集中所带来的压力。由于卫星城选址基本都处于大城市的远郊农村,因而加速了这些农村的城镇化进程。
二是始于20世纪后期的“逆城市化”趋势。“逆城市化”似乎是一种“乡村复兴”,但根源是城市人口向乡村迁移。①“逆城市化”指劳动者工作在城市,生活则在周边小城镇、或生活条件城市化的村庄。有的是白天在城市工作,晚上回到附近乡村居住生活;有的是每周工作时在城内租住,周末回到乡村住地生活休息;有的是退休后搬到心仪的农村长期居住。“逆城市化”与卫星城建设不同。“逆城市化”的前提是乡村必须具备与城市几乎一样的生活条件,从而吸引城市工作者到乡村居住。在“逆城市化”模式下,乡村人口可能还会超过城市,“逆城市化”有可能代替城市化而成为居住模式主流。②但在本质意义上,“逆城市化”是借助城市资源促使农村城镇化的一种形式,其推动力仍然来自城市。
“逆城市化”的前提是乡村具有与城市般的条件,乡村生活能够城市化,这就需要对原有乡村进行改造。乡村改造在英国从19世纪后期就开始了。在欧洲其他国家,大多是在20世纪下半叶。农村形成城市生活方式的过程,显然是城市的样板示范促使农村起来追随。由于早期工业城市生活的不舒适性,19世纪的英国城市人就向往乡村生活。在有的英国人眼中,城市只是个聚会场所、工作地点,经过一阵城市生活喧嚣后,人们更愿意返回乡村。乡村不但舒适,空气也比城市好,教育环境甚至收入都可能比城市高。从乡村走出来的精英,发迹后还想着把乡村变得更美好。英国还建立了专门的乡村保护协会。因此,看起来英国人喜欢乡村甚于城市,实则是乡村得到了彻底改造,生活条件和生活方式已与城市无异。
有学者发现,始于19世纪下半叶的交通革命和通讯革命,对乡村改造起到了关键作用。譬如交通成本的下降,使得从外地购运现代建材越来越容易,这就利于乡村住宅的改造升级。交通革命也使人员和产品的流动更为便利。尤其是在汽车出现后,服务业和原本属于城市的工作也能适合乡村居民。结果,越来越多的人选择乡村,把乡村作为宜居之地。旅游者、退休者、往返于城乡(在城市工作,住在乡村)的人开始组成新的社区模式。这种郊区城市化和乡村城市化,完全改变了乡村社会。随之而来的通讯革命进一步拉近了城乡之间的距离,电报、电话、收音机、电视机(以及现代化的网络),使得乡村也形成了消费空间。③
农村城镇化使城市生产生活方式扩展到乡村,消除了城乡在现代生活基础设施与公共产品供给方面的差异,城乡生活质量基本趋同,乡村的面貌也大为改观。乡村成了城市的后花园,因此对乡村的管理也就随之变革。如英国,郡之下创设了城镇区和乡村区两种二级行政区,就是一种城市化深入乡村后的新格局。④两种行政区设立,并不表明城乡被分割,只是各行政区及管理的侧重点不同而已。德意等国则完全实施城乡一体化管理。意大利的行政区划分为“大区—省—市(镇)”三个层级,作为基础层级的市(镇)有7987个。⑤德国的行政区划以“州—市(镇)”体系架构,全国共有3000多个大小城镇。
城市化影响下的乡村,并不只是被动地受改造;如果停留在被动者的层次上,乡村就会变成城市的附庸。而且,随着工业化的进行,特别是随着第三产业的兴起,农业作为第一产业在经济中的比重和地位越来越低,这就要求以往以农业为主的农村寻找新的经济生长点,打造新的经济部门,为农业人员以外的乡村人口增加工作机会和谋生方式。这样,从20世纪后期起,欧洲农村充分利用历史文化资源和自然资源,普遍兴起了旅游业。联合国欧洲经济委员会报告说,2001年,英国乡村旅游业创造了将近140亿英镑产值。旅游业为英格兰提供了38万份工作,而农业部门也不过37.4万份工作。①在英国的科茨沃兹山区,旅游业从20世纪后期成为该乡村区经济新增长点,21世纪更是第一大经济部门,每年接待一日游旅客3800万人,创造收入1.3亿英镑,是英国非城市区经济增长速度之最。据伯克莱银行2007年报告,该地区居民户均收入60,800英镑,远高于伯明翰、曼彻斯特、利物浦等大都市区。②乡村新兴经济部门还有房地产业、农产品深加工业等。
1990年代后,欧盟认为农村可提供促进社会认同、环境保护、历史文化传统延续等诸多无形的“社会资本”和“文化资本”,推动经济进一步增长和社会积极发展。由此,从欧盟到各成员国,出现了一种政策转向,将农村视为保存欧洲文明特性的重要资源,将农村景观、传统和文化作为当下发展有益的遗产而加以保护。因此,农村有可能从以往城镇化的“被动受益者”,变成促进欧洲未来发展的贡献者。③这是欧洲农村城镇化的一个最新动向。